堃涯官先 发表于 2024-10-16 02:44:01

关愚谦:做一个不是“中国人”的中国人

  我当年乘飞机离开祖国,是冒用了西园寺一晃先生的日本护照,到了埃及被关押,罪名之一就是“盗窃他人护照”。然后来到德国,户口证、居住证、身份证全无,如果不是我进入了大学,恐怕连德国也待不下去。我以那样的方式里离开了中国,户口册上只怕早已被注销,中国国籍是没指望保留着了,自然也不会有护照。起初的几年,我没有在意这件事,因为德国不像中国那样没了身份证件就寸步难行。后来这个问题慢慢变成了困扰我的大事。
  1977年的夏天,一个曾在德国留学的印度尼西亚华人朋友欧盈源邀我到印尼去玩。我当时拿的还是驻开罗的德国使馆给我办的外国人旅行证——Travel Document。印尼驻汉堡总领馆把我的证件翻来覆去看了看说:“这是无国籍护照,我们不能给签证。”陪我同去总领馆的一位印尼人朋友,与总领事认识,他们用印尼话唧唧咕咕说了好多话,然后拉我走出领馆说:“总领事认为,唯一的办法是你到雅加达以后,塞给关卡一些钱,他们也弄不清德国护照和旅行证的区别,也许会让你蒙混过关。”
  能去印尼这个国家看一看,这机会太难得了,我决定试一试。果然,在会说印尼文的欧夫人陪同下,我居然蒙混过关,进去了。第二天,欧盈源就帮我到雅加达外事局,又花了钱,补办了手续。我想,我既然已经花这么多钱来到亚洲,为什么不借此机会到泰国和马来西亚一游呢?谁知到吉隆坡机场,被马来西亚边防拒绝;在泰国机场,边境警竟怀疑我有特务嫌疑,又盘问、又搜身,我感到受了人格的侮辱,和他们争吵起来,差点被他们拘捕,幸亏有珮春在旁边护驾解了围,才免让我受二遍牢狱之灾。
  郁郁不乐地回到德国,总感到这口气咽不下去,我堂堂七尺汉子,在大学任教,门下学生数百,竟然因为我的无国籍证件,处处受此屈辱和刁难。我已经做了近十年的无国籍游民,这残身也不知道能依附在哪里,真可谓“人生无根蒂,飘如陌上尘”。
  就在我拿到终身职后没这多久,大学系办公室我的邮箱里接到汉堡市政府移民局的一封来信,信中问我已经拿到大学终身教职,是否有意加入德国籍?我一开始读到此信后,很不是滋味。我一直认为,我生是中国人,死,我也愿做中国鬼。加入德国籍,我还有什么脸见母亲?但是和几个中国朋友、包括找赵先生讨论后,他们都认为,拿一本德国护照改变不了我们皮肤的颜色和容貌。但是,有了它,出国交流和旅行起来方便得多。更何况,我目前无国籍,想想我在东南亚诸国过境时的待遇,我很快回信接受了。真没想到,当我获得了德国正式公民身份和获得大学终身职以后,我的工资、福利补助、健康保险、养老退休金等等的手续也都办得顺风顺水。自此以后,我这几十年来,从来不担忧自己的工资、退休金、国家补贴未汇到自己的银行账号里。我百分之百地相信他们。
  德国汉堡,二月的风还带着寒气,办完了国籍手续的我走在大街上,浑身不停地战栗,我突然被一种强烈的失落感所攫住!从今以后,遥远的东方那块生我养我的古老土地,一下子与我断了血脉联系。我的心残缺了一角,那将是永久的无法弥补的残缺啊。我拿到了德国国籍,从形式上似乎有了归属感,可在心灵上,我却有一种强烈的被抛弃之感,你有了德国籍,可又有谁承认你是德国人?你自己也不会承认啊!我一心所向的故国啊,却不能回去。我的心隐隐地在流血:我亲手斩断了我与祖国的联系,可我是迫不得已的啊!
  关于我出走德国的传说,在德国也有好多“版本”。最极端的说法,就像我在本书前几章已叙述过的:我是中共训练的最高级特务,中英德俄语、吹拉弹唱,无所不能,是用周瑜打黄盖的苦肉计送到西方,窃取西方情报的;也有说我逃离中国,是有中共高级领导人在后面撑腰的结果;还有的说,这个姓关的出来,不反中共,有时还替他们说好话,肯定里面有名堂。
  每每遇到此种情况,我一般在心里暗暗对自己说:“愚谦,当年你在国内挨整的时候,你没有权力反驳,也不能保持沉默,你必须检讨自己,承认有罪。而现在,你虽然可以出来辟谣,但还是保持沉默为好。沉默是金,是最好的自我保护的武器。你一方面沉默,另一方面好好干,做出一番成绩来,也是对那些无稽之谈的最有力回答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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